从《东邪西毒》《重庆森林》《花样年华》中探讨王家卫电影的失恋模式

摘要:本文以电影《东邪西毒》《重庆森林》《花样年华》中男女主角的各式失恋模式为主要研究对象，阐述王家卫导演在不同背景和时代下塑造的若干种男女失恋模式，以及其中引发的原因及表现，探讨王家卫电影所要表述的观点。

关键词:王家卫拒绝失恋音乐

一、主要人物的失恋原因

失恋的结果虽是相同，但原因各有不同。

（一）负气而分的欧阳峰和他嫂子

在《东邪西毒》里，欧阳峰是一名穿针引线的掮客，以在沙漠替人介绍杀手为生。他当年离开白驼山来到此地，是因为失恋，他爱的女子长得像桃花，以为她离不开他，一直不告白他对她的感情，这女子便赌气嫁给了他哥，成了他嫂。成亲那晚，他与她私会，他叫她跟他走，他嫂不从，于是他也在赌气之下，离开了白驼山，过起了自我放逐的生活。这种负气伴随他们一生，也催残他们的一生。欧阳峰离居沙漠，与风沙为伴，但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他的大嫂，而他又因孤傲不去找她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终于因失恋而寂寞成瘾。其间他并不是没有醒悟，在洪七也能带老婆闯江湖这事上，他深深为之嫉妒，本也可带他嫂一起的，但始终放不下骄傲的身段去找桃花。他为他的骄傲而孤独一生，失恋一生。他嫂子也是如此，为了对他进行报复，不让他得到自己，就一直寡居，但思念不止，也耗尽了青春。

（二）因小三插足而失恋的何志武、夕阳武士、周慕云和苏丽珍

何志武的失恋原因，片中并未交待详细，在他口述中得知，因为一个老板说他女友阿MAY很象山口百惠，而她觉得何志武越来越不象三埔友和，因此，何志武被一个银幕上的明星打败，三埔友和成了他们之间小三。他的失恋虽显得荒唐，但荒唐中见好。

夕阳武士本来与妻子桃花相亲相爱，琴瑟和谐。之所以分开，是被最好的朋友黄药师横刀夺爱，因黄药师不羁的性格与忧郁的气质，造成了其妻的移情别恋。在妻与友之间，夕阳武士难以抉择，从而离开家乡，浪迹天涯。

周慕云和苏丽珍有一个共同点，都因小三介入，导致配偶有了婚外恋。他们面对现实中的复杂婚姻显得凄惶、落魄、无奈，共同的遭遇让他们惺惺相惜，慢慢靠近，然而，明明彼此有意却因怯懦、彷徨而渐行渐远。虽身不由己，却依然念念不忘。前番因第三者而失恋，后来因道德而分别，不同之处，后者爱情未死，反而在彼此心间慢慢醇厚。而实际上，婚外恋是香港那个时代的社会常态，苏丽珍的老板也在妻子与情人间周旋，所以美好的时代与压抑的环境造就了他们的出轨。

（三）单恋的慕容嫣和黄药师

慕容嫣和慕容燕是一个人，之前人格分裂的症状还算轻微，后来越来越严重，就因了一句话，”如果你有妹妹，我一定娶她为妻”。这句黄药师的酒后戏言，让她信以为真，而黄药师的“背叛”令她痛不欲生，从而爱恨交织，分裂愈惨，兄爱妹，要杀黄药师，妹爱黄药师，要杀兄。其实，他的失恋原因便是一厢情愿，黄药师早不知说过这句话，或者根本不记得她。

黄药师表面上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，实际上，造成他这种性情，是因为嫉妒，他一厢情愿爱上欧阳锋的嫂子，而嫂子又一直深爱着欧阳锋，他很想知道被爱是一种什么滋味，所以到处留情，拈花惹草，伤害了很多女子，破坏了很多家庭，而最终伤害自己，一直得不到最想得到的那人的感情，用“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”自欺欺人。

二、失恋后的表现

失恋的结果虽是相同，但表现各有不同。

（一）转移情绪的何志武和663

《重庆森林》中两位警察何志武与663失恋后的症状表现的特点相似。失恋对人造成的伤害是无形的，伤于内，如果不进行疏导，害人害己。何志武失恋后，絮絮叨叨，自言自语，从大段的心理旁白和与东西对话上可见一斑，他想罐头的感受，罐头成了他，他同情即将过期的罐头其实是在同情自己失恋的命运凄凉。663也是如此，他失恋后自说自话，跟毛巾、肥皂、衬衫对话，这些物品实际上是他心理的物化，他将心里的哭泣转于毛巾，将消瘦憔悴转到肥皂，将寂寞的心绪转到衬衫，房间漫水，还认为是房子痛哭的结果。他都在自我剖白，自我勉励。人一失恋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自己。何志武给了自己到5月1号生日的时间，每天买女友最爱吃的凤梨罐头，用这种拖延的方式不承认自己已经失恋，以为感情还会回来，既有一个缓冲的时间，又许自己一个希望。663一直不愿拿回前女友留在速食店里的钥匙，不接受被抛弃的事实，一推再推，一直逃避。除此之外，阿武还用跑步转移失恋的痛楚，认为跑步是很私人的事情，跑到满身大汗，就无泪可流。而663，他一直上班，用上班不去想失恋。

他们的行为，在显得可爱的同时，也显示他们在失恋后，”没有一刀两断的决绝，因而当只剩一个人在故地徘徊“，【1】不接受事实，企图逃避，而实际上寂寞的伤痛是掩盖不了，这些行为本身就是寂寞的反映。但是，对于他们自身的保护，这些行为倒是有效地缓解了失恋的冲击。

【1】《硬摇硬滚的游魂 (重庆森林）》

（二）回头无路的夕阳武士夫妇

一个人在情感重伤之下，少有回头之意，但一个人在身体的重疾之下，想法就会回心转意，痴念爱过的人。夕阳武士发现妻情生变，没有责难妻子而选择离开，也没有杀死黄药师的决心，宽恕了他，并在临死前交待让黄药师去找其妻，想要成全他们，让妻子余生得到照顾。“冯唐说：爱情就是见面欢喜，不见面想念，宽容和慈悲。”【1】爱情的真谛体现在了他身上，它超越了生命。他唯一的梦想，在自己三十岁失明前再见妻子一面，于是为筹措盘缠执着于杀人。往往绝决的信念容易成就悲情，没有赚够钱，眼睛就已失明。在知悉必死前，他袭击鸡蛋女狂吻了她，突兀的举动为的就是让她伤心流泪，因他很想让妻子也为他流泪，这是爱的佐证。

他妻子桃花的确为她流了泪，而且哭得唏哩哗啦，在得知他的死讯后。往往失去后才懂得珍惜，但为时已晚，她一身寂寞无依，既等不到黄药师，也等不到丈夫，黄药师与她仅是游戏，她丈夫才是深爱她的人。她想回头，但已回头无路。

【1】冯唐：《冯唐诗百首》

（三）因爱不得而报复的慕容嫣和黄药师

独孤求败在金庸小说中从未现身，只存在于江湖人士提及的传说之中，而王家卫给了这个人物成长传记，原来她的奇绝武功因失恋成疯而练就的，可见失恋对一个人影响巨大。慕容嫣因痴信黄药师的一句话而导致失恋后，人格分裂的症状越来越严重，一会儿慕容燕，一会儿慕容嫣，一会儿“我”深爱着“我”，一会“我”要杀死“我”，连外人也雌雄莫辨。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只有死路一条，如果没有心理师的介入。而这个心理师就是她的影子，她对着湖中的倒影练成了独孤九剑，江湖号称她独孤求败。一个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，当他战胜了极端的自我便成了天下无敌，慕容兄妹在战胜自己之后，最终阴阳合一。

如果黄药师没有爱上欧阳峰的嫂子，世上就少了很多家庭破碎的悲剧。黄药师在尝不到欧阳峰嫂子的爱情后，选择了一条以“爱”报复爱之路，他得不到的，也让别人得不到，让别人爱上他，又离开她。因他最好朋友的妻子的名字跟自己所爱的人的印象一样，就让她爱上自己，破坏完家庭然后弃之不理；他的一句酒后戏言撬开了慕容嫣的心扉，事后却彻底忘了许过的那句承诺，让慕容嫣痛不欲生；嫂子让他去欧阳峰那带消息，真正是想让他告诉欧阳峰自己的近况和住址，他故意不说，乐得喝酒聊天，对她只字不提，心底里原是不愿意他们和好。他一直陪伴嫂子，他喜欢这种角色，因他认为陪伴是最长情的。当嫂子死后，他才觉得人生除了桃花没甚意义，在一岛上种桃花赏桃花，成为桃花岛主，号称东邪。

（四）过于自尊的欧阳峰与她嫂子

欧阳峰与她嫂子青梅竹马，本是天生一对，因负气离开，从此报复对方，而实际上是在报复自己。离开彼此后，一个对着沙漠，一个倚在窗口，凝望的都是远方那思念的模样。显而易见，他们一直没有放下彼此，反而思念日重，伤害自身。看似欧阳峰活得潇洒快乐，实际上他的内心世界萧瑟荒芜，如同那片沙漠。这两个内外极端，因傲气和思念而自造。在看到鸡蛋女，由她想起嫂子，他故意不帮鸡蛋女复仇，隐隐中有想留她在身边的想法，弥补曾经不愿承认的遗憾。在睡梦中，如梦似幻般出现有人摸他，还不只一次这样想象，在慕容嫣悲欣交集地倾诉她对黄药师爱恨后的那晚，他们都将对方都想象成心中那人，他想象那双摸他的是他大嫂的手。可见唯一思念的仍是她嫂子。而他嫂子暗地里把与他的孩子生下来，就是一直深爱他的表现，见孩子如见他，不想斩断与他的枝蔓，虽然如此，也这改变不了平日对他的思念之痛。但他们两人孤傲的本性都难以更改，无法抛弃自尊，都认为自己应在对方那里更为重要，最先妥协回找的该是对方。而欧阳峰还有懦弱作崇，因此他一直不敢踏出沙漠，宁愿作茧自缚。他说，这个沙漠的后面是另外一个沙漠，山的后面没什么特别，回头看风景更好。可见，他是甘愿把自己困在了这里。而爱恨难以排遣，化为悭克冷漠，以杀人中介为生。而两人斗气，实际上两人都输了，两人都在等待彼此，逃避彼此。虽然他嫂子在最后与黄药师的对话中，承认自己输了，明白等待欧阳峰的告白没什么意义，只会使自己蹉跎一生，似已将一切爱恨都看清看痛看透，但她还是不肯去挽回，主动去找欧阳峰，只委托黄药师去看望却不让明说。临死送了一坛没有记忆功效的酒，说明她太明白思念之痛苦了，想让欧阳峰最后忘记她。而实际上，欧阳峰想忘记也忘记不了，以前他没有顿悟，直到挚爱的死才明白已造成了自己永恒的烙印，他必是经过惨烈的挣扎懊悔，心死如灰，才寂寞地说出：“以前看见山，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，现在已经不想再知道了。”一个人到此地步，心中再也无爱，别人的生死更加不念，唯剩嫉妒，令他狠毒。他烧掉了沙漠里的房子，重返伤心之地，肆虐江湖，只图痛快，成为一霸，号称西毒。

这些爱恨中的人物，爱而不得，选择报复，看似报复别人，而最终伤害的却是自己，没有赢家。王家卫在《东邪西毒》里借用了武侠的外壳，说的尽是现代男女的情感纠葛，尤以西毒为例，讲述一些失恋原本可以避免，却因性格上的缺陷，执念过甚，造成了自己跟对方、自己跟自己的无谓战争。

（五）欲进还退的周慕云与苏丽珍

他们同时遭遇了配偶的背叛，而且背叛的配偶是彼此的小三，他们勾搭一起。虽然这对男女在影片中未曾露脸，只以声音演出，但他们的行为给周慕云和苏丽珍造成了失恋的事实。得知丈夫出轨，苏丽珍变得忧郁，出门所穿的旗袍颜色也是暗淡的，提着饭盒从窄楼梯上上下下身影显得寂寥。她与周慕云常遇于此，“在大同小异的重复中显示两人关系的缓慢演进，缓慢但节奏感强的爵士音乐的重复暗合了两人感情发展的过程。”【1】除此之外，周慕云对于到来的情感的慌乱及寂寞表现在抽烟上。而王家卫让画面始终带着冷色调，反映那时代的质感，也反映男女主角的心情。两颗遭背叛的心，慢慢走向一起，隐隐中带有报复爱人的心理，你爱人拐走我爱人，我就拐走你爱人。而实际上，他们从同病相怜、惺惺相吸，到情难自控，苦痛之后重见了欢欣，而这种欢欣也仅是短暂的。王家卫从两个连接的相似的镜头反映他们的心理变化，从开始周让苏晚上别回去，苏拒绝，到另一晚，苏主动伸手媚笑，企图要勾搭成奸，而道德的罪恶感马上将她束紧，令她冷静回到现实，影片中这种忐忑纠葛的心理一直缠绕着她。她性格始终是高贵的，从她将旗袍穿得摇曳多姿绮丽妖娆上看出。她与周约会，虽然所谈多是对方的爱人，实际上她的旗袍颜色鲜艳，反映她心底的喜悦。之后，地点相似，旗袍变换，暗示他们交往频繁，时日渐长。而他们步步贴近，欲拒还迎，关系就像周慕云的烟雾绕缭，看不清散不开，迷离悱恻，愁雾中见好。玩火虽然刺激，但不免忧心，始终挣脱不掉枷锁，被孙太太看出问题后，道德感又将她困在原地。两人隔空思念。之后，徘徊，退避，回归，终于失去。

王家卫将他们失恋以及再恋的情感纠葛刻画得含蓄细腻，让平淡的故事显得丰韵十足，余味绕梁。借音乐与色彩，反映那个香港年代，正如片中电台播放的歌曲《花样年华》，多情美丽而惨雾愁云，美好的人性遭遇社会道德的困囚，情欲遭受理性的压制，欲说还休，欲罢不能，看得到，抓不到，留下晕不开的遗憾和无奈。

参考文献：

1.《简评王家卫电影风格及电影》

http://wenku.baidu.com/link?url=X4gaan6nJlS1FS-8GU2kdnq9cdURvfMqCAE7FON40wdkzK44jaFIRoGGt4Uz8uUY674OzmOPGLayKIFInKSLA0-7SMean-S6sL7K-2Ox4-C

2.王万尧：《论王家卫电影的主题与风格》

http://wenku.baidu.com/view/665b39d880eb6294dd886c51.html

3.从《花样年华》分析王家卫的叙事和影像风格_百度文库

http://wenku.baidu.com/view/59e40592daef5ef7ba0d3c1d.html

4.苏莉：《王家卫电影研究》山西人民出版社；2010.5

5.张国荣笑傲香江《春光乍洩》1998

http://group.mtime.com/LeslieCheung/discussion/332950/

6.蔡洪声.香港电影80年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会